墨海惊雷——文彭春兴卷的性情突围

　　展柜里的《春兴》手卷像一截凝固的春雷。当灯光拂过泛黄的宣纸，那些迟涩的笔痕突然苏醒，在观者眼底炸开漫天烟霞。七十四岁的文彭将暮春感怀揉进墨池，在法度与性情的悬崖边，完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舞蹈。

　　吴门书派的法度向来如苏州园林的漏窗，精美却局促。文彭早年浸淫其中，文徵明的楷则在他腕底化作兰亭序的流觞。但中年后他忽然撕碎了那些工整的窗棂，提笔时总带着三分醉意。暮春三月的某个黄昏，他或许刚浇完庭院里的兰草，袖间还沾着泥土腥气，便任笔锋在纸上游走成蜿蜒的溪流。

　　《春兴》卷的行笔像老树盘根，迟涩中藏着遒劲的筋骨。这与怀素《自叙帖》的骤雨旋风截然不同，文彭在疾驰中频频勒马，提按顿挫间尽是理性克制。那些乍看潦草的字迹，细品却如青铜器上的饕餮纹，狰狞里透着天真的稚拙。他似乎在告诉世人：真正的狂草不是速度的狂欢，而是情感的精微雕刻。

　　卷末题识“偶然欲书”四字，泄露了这场突围的玄机。当创作不再是庄严的仪式，而成了性情的自然流淌，那些被台阁体束缚的笔墨终于挣脱镣铐。文彭用颤抖的笔锋，在明代书法的版图上撕开一道裂缝，让后世窥见性情的万丈光芒。